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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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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書也分很多種,機要秘書就是其中一種主要負責機密電文的翻譯、處理及保管的秘書。機要秘書通常也不是一個人的活,一般包括譯電員、機要保密員等等。

當然了,混亂的年代,若非禦林或嫡系,誰也不可能跟文件裏規定的那麽人員齊全。有時候說起來,侍從副官秘書,大約也都分不清,只曉得是將領身邊的親信人物就是了。

甄祿到預五師擔任副官處主任的時候,是有這方面心裏建設的。但陳懷遠好歹是蔣的黃埔嫡系,除了不是浙江人這一點,其他完全符合蔣的親信條件,本人又不是那種不學無術的,現在雖名為師長,手裏卻握著兩個師,而且看狀況,上面也有任其發展的意思……甄祿不是個古板的的人,但他以為至少是過來換領導的,沒想到到了預五師,迎接他的就只有一個人。

梁冬哥甩包袱甩得極其爽快,可等甄祿搞清楚預五師這裏的“歷史遺留問題”,又為難了。因為甄祿也覺出來了,大家幾乎不聽他的,有事沒事還是會湊過去問梁冬哥,畢竟之前隸屬於副官部的事情全是梁冬哥從無到有一手操持。大家一時間都還不太習慣甄祿的辦事方式,加上梁冬哥是陳懷遠親信,大家也樂意往梁冬哥這邊攀。

對於甄祿來說,最大的問題不是這個。預五師的部隊風氣不錯,雖然目前下面的人還不接受他,但梁冬哥並沒有不放權的意思,下面的人也沒有非常抵觸他,他自信渡過這一段磨合期就不會有什麽問題了。

最大的問題是跟他一起新調來預五師的餘珊珊。

這個餘珊珊,來頭不簡單。甄祿怎麽知道她來頭不簡單?因為他還沒到預五師的時候就被上面遞了小紙條,說不要幹涉這個餘珊珊的一切活動,要是闖了禍能保則保。

不幹涉就不幹涉,反正她也不過是個二等司書,也犯不著甄祿一個主任到處提溜著。問題是這個餘珊珊盡幹些讓甄祿頭疼的事,他是真不想保。

平日裏該打報告寫講稿的時候找不到她人,那也就算了,反正陳懷遠文采不錯,懶得自己寫的時候就扔給梁冬哥捉刀,也不是缺一個她就不行。問題是不該她出現的地方她倒是打了雞血似的到處亂竄。被梁冬哥在電報室逮著了一回,甄祿硬著頭皮去說情,梁冬哥也是個好說話的,也就沒捅出去。過了陣子,又跑去梁冬哥臥室,這次是被陳懷遠撞見,你也別問陳懷遠怎麽忽然跑去梁冬哥屋裏去了,反正最後陳懷遠是嚴肅地批評了梁冬哥一頓要他端正作風,看得甄祿在一邊冷汗直冒:這個餘珊珊,你往誰哪裏竄不好非往人機要秘書的地盤竄?虧得人梁冬哥沒講,否則告你一個間諜罪綽綽有餘!

好在事情後來也就這麽揭過去了。但從此以後梁冬哥看餘珊珊的眼神一直怪怪的,還偷偷問甄祿,說著餘珊珊跟你是不是軍統一夥的?這問題可真不好回答。他這個副官處主任,擺明了就是上面派來看著陳懷遠的,是哪邊的人你還用猜?至於餘珊珊是哪邊的人,還真不好說,反正甄祿覺得這人要是軍統的就太丟軍統的臉了。

更讓甄祿著急的是,餘珊珊看梁冬哥實在是太悶實了,這麽鬧他他都裝作沒事人一樣,偏偏還就是沒讓她接觸到機要文件,於是轉頭把重點針對對象轉移到陳懷遠本人身上了。

這天梁冬哥像往常那樣拿著電文找陳懷遠,在辦公室轉了一圈發現人不在,也沒聽他有交代說自己要去哪,於是就往陳懷遠房間找去。梁冬哥是照例沒敲門就開進去了,才一腳邁進房門,擡頭正巧看到陳懷遠拉著餘珊珊半摟著。

梁冬哥腦子還沒轉過彎來,身體立即反應過來收腿後退伸手關門。

餘珊珊身材妖嬈,但那張臉卻是清純嬌憨,平時做事毛手毛腳的,但做錯了就楚楚可憐的樣子也讓人不好責怪他。只聽她怯懦道:“師座,真對不起,笨手笨腳的還給您端茶,這下讓梁副官誤會了。”

偏偏陳懷遠不是個會對女人發火的人,明知餘珊珊不對勁,也不說他什麽,其實也是壓根沒把她當回事,轉身出去了。

梁冬哥站在門口還傻著呢,陳懷遠猛的就開門沖出來了。他見梁冬哥還站在門,拉了他的手就往別地兒走。

梁冬哥畢竟是從小到大第一次看到男女親密的情形,這會兒腦子裏正想著這倆人拉小手了會不會生小孩之類的問題,等走了一陣,才反應過來已經到了宅子後院的花園裏了:“師座,這是要去哪兒啊?”預五師現在移駐武鳴一帶,擔任守備任務。司令部就設在當地一個清末富紳的宅子裏。

才說著,陳懷遠猛的停步,梁冬哥一個趔趄,險些撞到陳懷遠身上。

“師座,我發誓我今天不是有意的。”梁冬哥見陳懷遠面色不愉,紅著臉忙解釋道,“我見你沒在辦公室,所以找來了,沒想到會碰上。”

陳懷遠無奈地搖搖頭,反問道:“你怎麽看這個餘珊珊?”

陳懷遠本意是要問梁冬哥對餘珊珊的看法,可梁冬哥這時候的想法早歪道哪裏去都不知道了。“師座,別問我怎麽看,您得問別人怎麽看啊。您看,今天沒什麽機密的電文,這是夫人來信了,說六月放假後她要辭職,帶著三個孩子來師部找您。”梁冬哥伸手把手上的電報遞過去,“不管怎麽說,夫人過陣子要來了。您跟餘司書再怎麽著,也不能,也不能……我不會說,反正委員長說了的,黃埔將領不準納妾。”

梁冬哥嘴上這麽說,心中卻不無指責。心道枉以為他對妻子情深意重,連去世了十幾年的前妻還念念不忘,沒想到說一套做一套。梁冬哥轉念又想到之前餘珊珊到自己房間裏去的事情,心道莫不是這兩人在自己房間裏幽會,被人撞上才來指責我的吧?

陳懷遠好笑地看著梁冬哥又生氣又委屈的樣子,也不直接說破,正聲道:“甄祿有說這個餘珊珊什麽沒有?”

“甄主任?他沒說什麽啊。”梁冬哥知道這倆人大約都是軍統的,也不跟陳懷遠點破。畢竟作為一個國軍軍官,在軍隊裏接觸到軍統伸過來的觸手也挺正常,沒必要太敏感。就像當初他對林牧雲那樣,反感歸反感,但不會特地指出來。

“你說謊。”陳懷遠逼近梁冬哥,笑得梁冬哥心裏發毛,“甄祿一定和你說了什麽……為什麽不跟我說?”

梁冬哥抿嘴道:“師座,以前咱師就沒有副官處,都是我在弄,現在來了新的,我就跟您告狀,我不成了排擠新人,破壞團結的人嘛。其實我也去問過甄主任,但主任確實什麽都沒跟我說。也都是我自己猜猜的。”

“你怎麽猜的?”

“報告師座,我猜甄主任是軍統的人,不過這也是正常情況。”

陳懷遠看似不經意地伸手解了梁冬哥腰上的武裝帶,挪了個眼,又重新系上,“你看你,又瘦了……然後呢?”

梁冬哥有些疑惑地看陳懷遠,幹嘛無緣無故地給他重新系腰帶:“然後?哦,餘司書應該也是。但她大概是新手,急於表現。不過也就急於表現而已,沒對咱部隊造成什麽危害……我保證,機要電報文件我一點都沒洩露到她手上!”

陳懷遠這才咧嘴笑了,拍拍梁冬哥的肩:“沒想到你這小子,看起來懵懵懂懂的,明白的事不少嘛。平時記得多吃點,你看看你,兩尺不知道有沒有,又不是女人,搞得這麽瘦幹什麽。”

“是,師座!可是,夫人的事情怎麽辦?您不會真和她,那個,不是,我是說,師座,我明白,您打見到她的第一面表情就不一般,但師座您不能對不起夫人啊。”

陳懷遠聽這話,差點被氣得背過氣去。你說梁冬哥不明白吧,他是明白的,但你說他明白吧,其實他真沒明白。餘珊珊是誰,陳懷遠不知道,但這張臉他認得,分明是當初劉英給他介紹的歌舞廳的那位和方采嫻有七八分像的歌女。所以陳懷遠剛見到餘珊珊的時候腦子都打結了,他當初就警告過劉英,以他對劉英的了解,這人是不會還有膽子把人往自己身邊塞的。陳懷遠打第一眼看到餘珊珊的時候就知道這背後不簡單,自然是留了心眼的,只不過這事他沒和梁冬哥交代過。為什麽不交代呢?他也不知道。總覺得跟冬哥說這女的跟自己念念不忘的已逝原配很像,有點說不出口。

梁冬哥見陳懷遠緩和下來的臉又黑了,心中不免有氣,皺起眉頭,說話也硬邦邦地不客氣起來:“師座,屬下素來敬你為人。餘司書的事情,說大不大,但說小也不小。您前幾日訓我話說要端正作風,可您今日的所作所為,如何服下?上行下效,師座跟餘司書的事情要是傳揚出去,以後要我們師的弟兄們如何自處?況且您也不能跟別人比,夫人是您續弦,是您自己要娶的,不是以前的包辦婚姻感情不幸福什麽的。師座您就是再想跟餘司書在一起,又能拿出什麽理由服眾?”

陳懷遠被梁冬哥一通話噎得一時不知道回什麽話好,他看著梁冬哥清澈而正直的眼睛,覺得有些話,大約這輩子都說不出口了。

正巧,蘇行廉往這邊走過來了。

蘇行廉向陳懷遠敬禮後道:“報告師座,司機班的事情我想找梁副官幫我熟悉一下。”

“去吧。”陳懷遠點頭示意。

“師座,屬下人微言輕,但還是請師座三思……”梁冬哥本是跟陳懷遠對峙著,被蘇行廉這麽一打斷,又忍不住多說了幾句,可話沒說完就被蘇行廉拉著袖子拽走了。

陳懷遠見蘇梁走遠了,這才哭笑不得地搖搖頭,解開一早起來就被梁冬哥扣得一絲不茍的風紀扣和裏面襯衫的領口,揉了揉脖子,搖著手裏剛從梁冬哥那邊接來的電報紙,慢騰騰地往回逛,心想:冬哥生氣起來還是蠻可愛的嘛。

蘇行廉一邊拽著梁冬哥,一邊恨鐵不成鋼地說他:“你呀你,你當你是誰啊。我是新來的,不了解你跟師座有多硬的交情。可再硬也沒枕頭風硬!這種事情你怎麽能跟師座硬抗呢?你小心倒時候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可我相信師座不是那樣的人。”梁冬哥爭辯道。

“我知道,來之前我就聽說了咱師師長作風硬朗,來之後也發現了,咱部隊風氣確實不錯。但那也是相對的,你當咱師座是共產黨員啊。”蘇行廉不以為然道。

梁冬哥楞了一下,心情總算好了點,順著蘇行廉的話往下說:“是啊,我們要是能有共產黨那樣的革命風氣,局面說不定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就是。現在基本上連革命都不大說了,革命了你就是共產黨了,虧得總理遺願說‘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呢。”蘇行廉也越說越大膽,“那些當官的,打仗不行,腐敗斂財都是一等一的。”

“行了,這種話隨便講講,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梁冬哥知道這種事情要見好就收,遂半真半假道,“黨國既大,有毒瘤沒錯,但也是人才濟濟,有的是雄師悍將,哪是共產黨能比的。”

“也是,共產黨那也是窮的,要是有錢了有權了,也未必不腐敗。”蘇行廉有些憤世嫉俗地說,“當官的都一個德行!”

“行啦,蘇副官,咱已經到地方了。請吧,我帶你熟悉下。”梁冬哥打斷蘇憤青的話,朝司機班班長程郴招了招手,“小程,過來,這是新到蘇行廉蘇副官……”

另一邊,餘珊珊在自己房間裏,收起臉上清純莽撞的表情,半瞇了眼睛,嘴角微翹,用隱形墨水在一封已經寫好的信的背面寫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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